“你敢信嗎?我家的花盆有4000多年歷史。”盡管過去了三十多年,每當想起考古隊看到“花盆”時吃驚的表情,老畢都會笑得合不上嘴。
老畢叫畢正昌,是亳州蒙城縣許疃鎮(zhèn)尉遲寺村村民,今年84歲。老畢所說的花盆,就是近期走紅網(wǎng)絡的“大口陶尊”。
30多年前,在他的引導下,安徽考古研究所順藤摸瓜,從一個花盆里挖出了被稱為“中國原始第一村”——新石器時代尉遲寺遺址,填補了大汶口文化缺少完整聚落的空白,被列為1994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之一。
“像我家花盆這樣的文物,在尉遲寺遺址一共出土了50多件?!比缃褚咽俏具t寺遺址看護員的老畢說。
“原始第一村”是個什么“村”?近日,記者來到蒙城縣一探究竟。
大口陶尊,點亮文明之光
最近,中國考古博物館展出的大口陶尊可以說是“紅得發(fā)紫”,文物上的刻畫符號更是引起廣大網(wǎng)友的熱議,是文字,是圖騰,還是什么呢?
“其實,中國考古博物館里的大口陶尊出土于我們蒙城縣。像這樣的文物,截至目前總共出土了51件,我們博物館展出的就有28件?!泵沙强h文物保護中心副主任蔡凌凱告訴記者。
走進蒙城縣博物館第一展廳,記者看到十幾件大口陶尊,形狀像炮彈,呈尖底或圜底狀,無法直立擺放。口徑最大的40.8厘米,最小的28.8厘米;高度一般在60厘米左右,最高的達72厘米,最矮的也有52.8厘米。
蔡凌凱介紹,大口尊是尊式之一,陶質(zhì)大口尊在新石器遺址出土很多,有的帶有刻畫符號,有的不帶。中國考古博物館、安徽博物院、亳州市博物館展出的大口陶尊都是帶有刻畫符號的。
這些刻畫符號分別是“日”“月”“山”形,抽象的表達和組合,已經(jīng)超越了簡單的圖畫,看起來像是漢字的雛形。“陶刻符號,一直是學術(shù)界討論的焦點。從六十年代首例在山東莒縣陵陽河遺址發(fā)現(xiàn)至今,幾十年來對這種符號的認識一直處于圖案、符號、族徽、文字等不同的爭論中,文字說一直被大多數(shù)學者所認同。”蔡凌凱說。
除了這些刻畫符號的意義,大口陶尊的功能同樣是個謎。
蔡凌凱介紹,在尉遲寺遺址中,大口尊大部分是作為兒童墓葬的葬具或祭祀而用,這也是尉遲寺遺址比較典型的特征,有別于其他大汶口文化遺址。同時在遺址的紅燒土房址中亦發(fā)現(xiàn)其蹤跡,可見它不單單是作為葬具或祭祀而專用,還有著其他的功能。作為生活用具的大口尊,一般裝飾有很粗的斜藍紋,口徑較大,腹部略鼓,底較尖,器壁相對略薄于墓葬或祭祀而用的大口尊,用于盛放特殊物品。
在蔡凌凱看來,這樣的推測有一定的依據(jù)。在原始社會,尤其是新石器時代晚期,各種原始宗教行為已經(jīng)普遍存在于人們的生活領(lǐng)域,其中自然崇拜成為普遍現(xiàn)象。
“陶文刻畫符號可能是先民對所崇拜自然現(xiàn)象的抽象摹畫,并刻畫到大口陶尊上,于是這種帶有刻畫符號的大口陶尊便成了神圣的器物,作為重要的陪葬品或祭祀用品?!辈塘鑴P表示。
事實上,這種陶文刻畫符號也是大汶口文化的獨特標志,在山東莒縣陵陽河遺址、大朱家村遺址、山東諸城前寨遺址都有發(fā)現(xiàn)。蒙城與山東相距遙遠,出現(xiàn)相同的器物和陶刻符號,絕非偶然。
“蒙城出土的大口陶尊,無論是數(shù)量還是保存質(zhì)量,在全國都是首屈一指,這說明蒙城地區(qū)自古就有先民活動,已經(jīng)顯出文明的曙光?!辈塘鑴P表示。
原始村落,填補考古空白
大口陶尊及尉遲寺遺址的發(fā)現(xiàn),多少有些運氣的成分?!按罂谔兆饎偘l(fā)現(xiàn)時,大家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,我還用來栽過菊花?!崩袭呎f。
老畢告訴記者,上世紀八十年代,國家實行改革開放,當?shù)刈呱习l(fā)展經(jīng)濟之路,磚窯場如雨后春筍般出現(xiàn),他們村附近就有十幾個。燒磚需要黏土,村民紛紛挖地取土,經(jīng)常會挖出一些陶陶罐罐。由于不“實用”,當時,這些出土物無人在意。
不過老畢卻把這些東西撿回家,仔細保管起來,親自送到蒙城縣文物管理所,引起工作人員的注意,甚至驚動了安徽考古研究所。
說起當時的“高光時刻”,老畢笑著說:“當縣文管所人員看到我家的花盆時,眼神都變了。后來聽考古隊說,那個花盆專業(yè)的名字叫大口陶尊,有4000多年的歷史,我當時才40多歲,比我年齡大了100倍?!?/p>
中國社科院考古所安徽工作隊沿著大口陶尊順藤摸瓜,最終挖掘出了“中國原始第一村”——新石器時代尉遲寺遺址,東西長約370米,南北寬約250米,總面積約為10萬平方米。在遺址上曾有一座寺廟,為紀念唐朝名將尉遲敬德在此屯兵而建,故被稱為尉遲寺。
第五屆安徽省文史資料學術(shù)研究會會員、亳州市文史研究員韓超介紹,1989年秋季,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開始試發(fā)掘,經(jīng)過1989-1995年和2001-2003年兩階段先后13次的考古發(fā)掘,共發(fā)現(xiàn)大汶口文化時期的紅燒土房址14排73間,墓葬300余座以及大量的灰坑、祭祀坑等遺跡,出土各種石器、陶器、骨器、蚌器等珍貴文物近萬件,比如知名的有鳥形神器、大口陶尊、七足鏤孔器、高柄杯等。
尉遲寺遺址是國內(nèi)目前保存最為完整、規(guī)模最大的原始社會新石器晚期聚落遺存,距今4500年至5000年,主要為大汶口文化和龍山文化兩個時期的文化堆積。遺址中的紅燒土排房是我國迄今為止已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的最完整、最豐富、規(guī)模最大的史前建筑遺存。
被譽為“中國原始第一村村長”的原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王吉懷表示,這些建筑是經(jīng)過統(tǒng)一規(guī)劃,精心設計,并在較短的時期內(nèi)共同營建的,體現(xiàn)出原始先民高超的建筑技術(shù),以及發(fā)達的文明程度。
文物是歷史的積淀、記憶與符號,也是研究歷史的重要載體。
韓超說,從遺址中出土的大量水器、容器分析,這類器物與釀酒和飲酒有關(guān)。只有糧食有剩余才能進行釀酒,尉遲寺大量酒具的存在,從一個側(cè)面反映了當時的生產(chǎn)規(guī)模和生產(chǎn)水平。
尉遲寺遺址的發(fā)現(xiàn),填補了大汶口文化聚落研究的空白,被列為1994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之一,2001年被國家文物局列為第五批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
“尉遲寺遺址是一座考古和歷史文化研究‘富礦’,周邊還有不少遺址等待發(fā)掘。”韓超表示。
傳承發(fā)展,文明生生不息
在蒙城縣博物館里,除了能看到一件件彌足珍貴的文物,還能欣賞到精妙絕倫、富有智慧的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,這些“非遺”在繼承古老的生命記憶和活態(tài)的文化基因的同時,也在不斷創(chuàng)新中豐富和完善自己。
大口陶尊、鳥形神器、七足鏤孔器、高柄杯……走進蒙城縣小澗鎮(zhèn)狼山黑陶傳承人李朝剛工作室,一件件文物復制品栩栩如生。這些黑陶作品看起來“黑如漆、明如鏡、硬如瓷、聲如磬”,讓“文物”顯得更加富有生機。
狼山黑陶,是產(chǎn)自蒙城狼山一帶的民間制陶工藝品。李朝剛告訴記者,黑陶制作技藝復雜,光手工煉泥準備坯料就需要將近一年的時間。在制作時要反復拍打,拍打結(jié)束后再用泥千子把泥片刮平刮光。各種配件制作要反復整形,確保嚴絲合縫,規(guī)整協(xié)調(diào),這樣制作出來的陶器才會美觀。晾放后,才能在陶器上面刻畫。
“我想做的就是把狼山黑陶與蒙城的文物結(jié)合起來,用民間工藝賦予文物以生命力,讓文物走出博物館,走進千家萬戶,真正讓文物‘活’起來?!崩畛瘎偙硎?,他將不斷推陳出新,制作更多具有蒙城特色的黑陶作品,更好地與蒙城文化相結(jié)合。
除了狼山黑陶,蒙城縣博物館里的“非遺”項目還有很多,火筆畫、刻紙、錫包壺、笙的制作等民間手工藝,鑼鼓棚、淮北大鼓、嗩吶、琴書等民間樂器,六國棋等蒙城特有的體育競技,以及蒙城 湯、油酥燒餅等傳統(tǒng)名吃,都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獲得了旺盛的生命力。
在蒙城縣漆園街道有一種名為“葫蘆雕刻”的民間技藝,至今已傳承五代,流傳百年之久?!昂J最初是以生活工具的方式出現(xiàn)在人們的生活中,古將葫蘆一分為二,用來舀水、舀面,使用起來很方便?!泵沙恰昂J雕刻”傳承人郁燈杰告訴記者。
郁燈杰介紹,雕刻葫蘆一般先用鉛筆打底稿,這叫“引”;然后用刻刀刺破葫蘆表皮進行雕刻,施刀要做到穩(wěn)、準、輕、慢、巧,力求眼心手配合默契,一氣刻成,稍有不慎就可能功虧一簣;雕刻完成后,涂以松墨,最后上光。
郁燈杰在繼承老一輩技藝的基礎(chǔ)上,對于葫蘆種植的塑形、雕刻工藝等進行了完善和提升。“葫蘆雕刻集書法、繪畫、篆刻于一體,雕琢出來的精美葫蘆,能帶給人美的享受,讓人心情愉快?!庇魺艚苷f,“葫蘆雕刻”越來越受到人們的喜愛,迎來新的春天。
“博物館里的部分展品和遺跡,也曾是先民生活中使用的東西;也許有一天,現(xiàn)在常見的物品也會進入博物館,供后人參觀?!泵沙强h文化旅游體育局相關(guān)負責人表示,弘揚“非遺”的意義,正是將先民的創(chuàng)造與今人的創(chuàng)新相結(jié)合,更好地保護和傳承好中華文明的精華,使文明之火生生不息。